高三教学楼的窗，是老式铝合金的推拉窗。

夏末的风一过，玻璃轻轻震响，像是不请自来的提醒。

苏荫坐在靠窗的位置，阳光斜斜洒过来，半张课桌亮得发白，绘图本上的纸边泛着淡光。

她正要挪开纸张，手刚碰到书角，讲台上的声音就打断了动作。

“苏荫，你和新转来的同学一组，负责校园文化节的主题海报设计。”

老师一向说话飞快，像在和空气抢时间。

话音一落，教室静了一秒，接着几声低笑浮了出来。

有人传纸条，有人盯着窗外发呆，没人真在意那场比赛。

“文化节”三个字，早已被归类到“没什么意思但又不能不做”的一类。

苏荫低着头，没回应，也没反驳。

她只是把绘图本翻过一页。

她画得不差，只是从不喜欢“有主题”的东西。

上一次班级墙报比赛，她画了两夜，刚贴上墙，就被老师盖上一张印着“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”的统一标题。

她站在教室门口看了五分钟，什么都没说。

然后在下次交作业，画了一棵歪脖子树——没有朝阳，也没写注解。

“新同学陆解，刚从五中转来。以后就是咱们班的同学了。”

老师补了一句。

他站在教室门边，用指节敲了敲黑板边缘，示意那个瘦高的男生往前走。

陆解背着一只旧双肩包，白T干净，人看起来像刚从别的地方走神回来。

他没有朝任何人点头，走进教室的样子像是误入了剧组拍摄现场的临时路人。

安静、疏离、没有台词感。

苏荫和他短暂对上视线，又很快移开。

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：

完了，又要合作，又是那种不太说话的人。

—

班会散得很快。

快得像老师都懒得挤出一句收尾。

最后一句“私下安排合作时间，月底交初稿”还没说完，教室里就已经有人合上书包、拎起水杯。

苏荫慢了一拍才站起来，把绘图本装进帆布袋。

她走向讲台时，陆解低头看手机，像是随便找了个理由避开目光。

.你现在有空吗？”她问，语气没起伏。

他点头，把手机收回口袋。

他没问去哪，也没多说什么，只是跟在她身后，一起走向教学楼最角落的画室。

画室在一楼角落，窗小灯旧。门口贴着张手写的“请勿打扰”，边角翘起，像道小波浪。

苏荫推门进去，一股旧纸张混着水粉颜料的味道扑过来——不闷，但旧得熟悉。

她坐到靠窗那张桌子旁，把草稿纸抽出来翻了几页，很快又合上。

陆解坐到她对面，背包靠在椅脚。

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，然后几乎同时移开视线。

空气像被谁轻轻推了一下，停顿在那里，等人先出声。

苏荫低头随手划线，像在热身。线条轻、弯、不连贯，像是练字前的笔划。

她感觉到他的目光，却不打算回应。

“你想画什么？”她终于问。

“你来定。”他说，声音不大，很干净。

“我不想赢。”她没看他，继续画线。

“我也没那个本事。”他顿了一下，“也不太擅长赢。”

楼道传来几声拖鞋声，啪嗒啪嗒地路过，打破了室内的安静。

苏荫停笔，翻转铅笔，用橡皮轻轻擦掉几道线，又重新落笔，开始画一只风筝的轮廓。

“你觉得”梦想起航”是什么？”她问得像在背题本，语气里却松松垮垮，像懒得当真。

陆解没答话。

他从包里抽出一个小素描本，撕下一页，放到她面前。

那是一张背影图，线条干净，构图随意，却精准地捕住她低头时那一刻的安静。

是她，也不像她。

像是某种她从未回头看清过的自己。

“你什么时候画的？”她问。

“刚才。”他说，“你低头的时候。”

苏荫看了那张纸几秒，没说话，也没把纸还给他。

只是把画翻过来，压在草稿下面，接着拿起铅笔，在纸上轻轻写下：

方案一：不赢，但完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