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听走进教室时，天还没亮透。

走廊的灯光一盏一盏地亮着，虚虚实实，像醒了一半的梦。

她手里夹着一杯温水，耳机线绕过脖子，另一只耳朵空着——还是老样子。

教室很安静，窗外的雾还没散，清晨的光透不过来，只在黑板上落了一层淡淡的灰影。

她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时，脚步停了一下。

——那里坐了人。

那个位置，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就是她的。角落、不显眼，早读时风从左边吹进来，刚好能掀起卷子的一角。

坐着的男生靠着椅背，低着头，校服外套没拉拉链，耳机半挂着，手指转着一支黑色圆珠笔。

像还没醒透，也像在等下一节课。

桌上摊着一本卷边的练习册，旁边放着一包拆了一半的软糖。

林听站了两秒，没有出声。

她下意识扫了一眼课桌底——放笔记本的地方还空着，但她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。

她轻吸口气，开口时尽量让声音听不出起伏：

“你坐到我位置了。”

男生抬起头。发梢有点乱，像刚醒。

他看了她一眼，目光不惊不恼，也不算有回应，只淡淡收回视线。

“不是自习教室吗？”他说，“哪儿不能坐。”

声音有点哑，语调懒懒的。

林听没接话。

她不擅长争，也不想太引人注意。可那一瞬间，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。

教室还有空位，但她不想坐进人堆里，也不想被人看见换了方向。

她最后坐在了他的右边。

两张桌子拼在一起，中间那道课桌角磕出的划痕还在。

他没再看她，她也没有转头。

耳机里是老旧的钢琴伴奏，没有歌词。

几分钟后，陆续有同学进教室，脚步声、翻书声，低低的招呼声渐渐响起来。

空气重新流动起来，她也跟着松了一点。

林听翻开练习册，笔刚落下，就听见身侧传来轻微的动静——

糖纸在拆开，声音像是在小心地躲开这间教室的安静。

“你要吗？”他忽然问。

她一愣，转头看他。

男生没回头，只是把一颗橙味软糖放到两人桌子的中线，刚好压在那道划痕的边缘。

“……不用了，谢谢。”她说。

“哦。”他答得很轻，像随口，也像无所谓。

可那颗糖没有被收回。

就那么放着，没动。

林听没再说什么，低头继续写题。

笔尖划过纸面时，她的眼神却总会不经意地，落到那颗糖上。

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，但它就在那儿。

像是一种无声的存在感，悄悄占了据点。

隔着一道划痕，不远也不近，不靠近，却也没走开。

她没有碰它，他也没收回。

糖留在那里，像一句不明说的话，挂在两人之间。

——

第三节早读快结束时，班主任推门进来，叫了她的名字。

“林听，到我办公室来一下。”

她轻声应了一句，收拾卷子时，偏头看了那位几乎没说过话的转学生一眼。

他没什么反应。

还在翻练习册，动作散漫，像刚醒的猫，没太在意周围的事。

她的视线略过他手边的试卷，落在卷角一行字上——

沈野。

笔迹不算工整，像随手写上，却挺清楚。

她没说什么，只是把这个名字静静记住了。

走出教室时，窗外的天已经亮了些。

阳光从窗框斜斜落进来，正好照在他们拼在一起的那张课桌上。

那颗橙味软糖还在，压在划痕正中间的位置。

没人动它，没人提它，像一件无声的小事，

却在那一刻，被阳光轻轻镶了一道亮边。

像被标记了似的——

某种靠近，已经发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