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深，客栈外的喧闹声逐渐消散，偶尔传来风吹过旗幡的猎猎声。房间内燃着昏黄的灯火，映在木制屏风上，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祁煜靠坐在窗边，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巧的风铃。那是女主在摊位前看了许久，却没有买下的东西。他随手丢了一枚银币给摊主，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举动代表什么。风铃在指尖轻轻晃动，发出类似海浪的回响，仿佛在嘲笑他的犹豫。

他低低地笑了一声，语气里带着自嘲。

带她走？

他明知道这么做是违抗族人，是背叛信仰，是把自己推向深渊，可一想到那些人虎视眈眈地等待她的成人礼，他的心脏便如被利爪撕裂般疼痛。

他不想让她察觉到任何异常。

所以，即便在夜晚，他依旧压制着呼吸，不露出任何一丝不安。他必须让她相信，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，而她，也只需继续当那个天真无知的公主，享受这场短暂的旅程。

然而，他做得到吗？

他闭了闭眼，喉间发涩，指尖微微收紧。

那道门隔开了两个世界。她的世界明亮而单纯，而他脚下的阴影却越来越深。他可以欺骗所有人，却唯独无法骗过自己——如果她今晚推开那道门，看到的或许是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祁煜。

他撑着额角，笑得几乎无声，低喃道：“这次……还真是疯了。”

白日的热闹场景浮现在脑海里，女主兴致勃勃地在市镇里东张西望，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。她对每一样新奇的小玩意儿都充满了好奇，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小姑娘，一会儿盯着精美的贝壳，一会儿又被水晶瓶吸引走。

祁煜双手抱胸，看着她不停地提问，嘴角微微抽搐，像是嫌她麻烦：“怎么哪儿都能看出新鲜感？”

“这不挺有趣的吗？”她眨眨眼，又指着另一样东西，“这个呢？”

他无奈地跟着她的节奏，不紧不慢地解答她所有的问题，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纵容。

后来，她很快被街角的一群孩子吸引过去，他们围着一个小摊玩着投壶游戏。她跃跃欲试，结果屡战屡败，连最小的孩子都比她投得准。

“怎么可能……”她瞪着那个轻松进壶的小男孩，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欺负了。

祁煜倚着摊位，单手撑着侧脸看她出丑，嘴角挂着恶劣的笑：“看来某人的手眼协调能力不太行。”

“你行你来！”她不服气地递给他一个壶。

他懒洋洋地接过，却随意地转了转手腕，突然俯身对孩子们低声说了什么。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下一秒，他们欢呼着一窝蜂地扑向祁煜，拉着他加入游戏。

然后，她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平时总是一副散漫模样的男人，轻松自如地和孩子们打成一片。他一边随手投壶，百发百中，一边还和孩子们说笑，甚至配合他们扮鬼脸、装模作样地输给他们几局，惹得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。

她傻眼地看着他，没想到这个冷冰冰的家伙竟然能当孩子王。

“这不公平！”她指着他的鼻子控诉，“你投的比我好多了，刚才居然还嘲笑我！”

祁煜勾了勾唇角，凑近她，压低声音：“我可没笑你，只是实话实说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她气鼓鼓地瞪着他，结果他却轻描淡写地塞了个糖果进她手里：“乖，吃糖吧，游戏赢不了就别太勉强。”

她更气了！

回到客栈后，他恢复了往日的淡漠，熟练地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，将钥匙递给她。

她愣了一下：“欸？你居然这么痛快？”

“当然。”他语气随意，眉眼间透着惯常的散漫，仿佛真的毫不在意，“你总不会希望半夜看到我变成海妖的样子吧？”

她狐疑地眯起眼，总觉得他话里藏着什么，但又说不上来。

他却已经推开了自己的房门，似乎准备就此结束话题。然而，在踏入房间前，他忽然顿住，回头看了她一眼，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儿随性：“有事就大喊，我在隔壁，随时会过来。”

他说得轻描淡写，像是随口一提的承诺，可她却莫名觉得，他真正想说的并不只是“保护你”这么简单。

其实，他是害怕。

害怕在这个潮湿而幽暗的夜里，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，害怕哪怕一点点的不对劲都会被同族察觉，害怕他一旦踏出那道门，就会让所有人发现，他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。

他不能露出破绽。

所以，他克制住所有情绪，连呼吸都藏得无比安静，只是随手拉上门，低声道：“早点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