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，寂静的荒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风从破旧的客栈门缝中挤入，卷起烛火，摇曳出忽明忽暗的光影。

祁煜独自坐在窗前，手指在桌面上漫无目的地敲击着。他的外表仍旧是那副懒散无谓的模样，可若有人仔细去看，便会发现他垂落在膝侧的另一只手微微紧握，掌心发凉。

他正在等待——等待风声的变化，等待自己为她铺设的每一条路都不留破绽，等待时间给他们更多机会……

他已经算计好了一切，从行进路线到落脚的客栈，每一步都避开了族人的眼线。他抹去所有可能被追踪的痕迹，甚至故意释放出错误情报，让族人的注意力偏离他们的方向。然而，他仍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逼近，像是黑暗中缓缓收紧的巨网，令他胸口发闷。

他不能让她察觉。

他必须撑住。

“祁煜？”

轻轻的呼唤打破了夜的沉寂。

祁煜心头一震，迅速收敛神色，转头望去。

她站在门口，披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披风，发丝微微凌乱，显然是被梦惊醒，眼中还残留着些许惺忪的睡意。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，带着一点疑惑。

“怎么？”他挑眉，懒洋洋地靠回椅背，嘴角带着一抹戏谑的笑，“睡不着，想来陪我？”

她看了他一眼，没有理会他的调侃，而是轻轻走到他对面，低声道：“你……在担心什么？”

祁煜指尖微顿，随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：“担心明天的早点难吃。”

“……”她盯着他，显然不信。

祁煜见她这副表情，唇角微微扬起，凑近了一点，声音带着笑意：“怎么？难不成你梦见我了？”

她下意识往后仰了仰，蹙眉道：“……我梦见了大海。”

祁煜的笑意微微僵住。

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：“还有……一个影子，我听不清他说什么，可他好像……”她抬眼看他，眼中透着些迷茫，“在叫我。”

祁煜沉默了片刻，指尖敲了敲桌面，随即懒懒地笑道：“梦都是胡乱的，别放在心上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她还想再说些什么，却被他忽然伸手揉乱了头发。

“你啊，”他的声音低柔了些，像是无奈的叹息，“别想那么多。”

她怔了一下，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，似是想将他推开，可他的指尖顺势滑至她耳侧，轻轻拨开她散落的发丝，微凉的触感令她不自觉地颤了一下。

“怎么？”他微微低头，眸色幽深，“你脸红什么？”

她的耳根瞬间热了起来，往后一退，瞪了他一眼：“……你故意的。”

“被你发现了？”祁煜轻笑，懒散地靠在椅背上，语调带着一丝戏谑，“可是，看你这副模样，我倒是觉得比起大海，你更应该梦见我才对。”

她啧了一声，显然不愿搭理他，起身便要回房间。

可她才走了两步，手腕便被轻轻拉住。

她回头，对上一双带着压抑情绪的深眸。

祁煜望着她，眼底的笑意收敛了一些，低声道：“……睡吧。”

她愣了一下，终究没再多问，轻轻挣开他的手，回到了房间。

门关上的瞬间，祁煜低下头，指尖缓缓收紧，手背上青筋微微绷起。

他骗得了她，可骗不了自己。

她的记忆在松动，王宫的动向开始紧逼，而他……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。

可他还没来得及调整情绪，便察觉到空气中那一丝熟悉的气息。

“你不能再逃了，祁煜。”

低沉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，他猛地抬头，果然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立于窗前。

黑袍，金眸，那双承载着岁月与责任的眼睛，如同潮汐一般凝视着他。

他的心猛然一沉。

谭灵。

他喉结微动，嗓音低哑：“……你怎么来了。”

她没有回答，而是缓缓走近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：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来。”

祁煜的指尖微微收紧，手心沁出了一丝冷汗。

他当然知道。

他一直知道。

“王宫已经开始对我们的族人下手了。”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“利莫里亚的血液，已经被他们染上了刀刃。”

祁煜的手猛地攥紧了桌沿。

“你不能只为了她，而不顾整个族群的安危。”小姨凝视着他，声音带着些许痛惜，“你明知道，带她离开……并不能改变任何事。”

他的指尖颤了颤，嗓音低哑：“……我只是想带她走。”

“可你走不了。”她轻轻叹息，“你是利莫里亚的海神，不是普通人。”

祁煜闭上了眼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
风透过窗棂吹入，将他额前的碎发吹乱。良久，他睁开眼，眸色深沉，里面的光已然熄灭。

他知道，自己终究逃不过这个结局。

他必须——送她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