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近月底，教导主任在年级群里发了第三次‘催交文化节海报’的提醒。

教室后排黑板旁，倒计时横幅上的红色数字一天天减少，像在提醒所有人“离交图不远了”。

苏荫趴在桌上，铅笔在笔记本上一圈圈地转，像在描一个怎么也绕不完的圈。

这几天，陆解没有再画她的背影。

他开始动手做大构图，尝试把他们之前那些零散的片段拼成一张画。

但他们的画风太不一样——她的线条松弛、感性；他的则干净、精准，像每一道都必须服从安排。

两张纸摆在一起，就像在拼两种不同情绪的地图，版面平衡，却无共鸣。

—

“……我们是不是其实画不出来？”

她低声问，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画室里谈这个问题。

“我们还没真的试过。”陆解没抬头。

“可比赛就要交图了。”

“那就试一次。”

她走近一点，站在他旁边，看着那张摊开的草稿纸。

纸上贴着她的纸鸢构图，他自己画的几何飞行器，还有一块空白——是留给“主题文字”。

那四个字又出现了：

梦想起航。

苏荫盯着那一栏看了十秒，然后伸手，把那张纸抽出来，揉成一团，压进垃圾桶里。

“我不画了。”她声音不高，但很清楚。

陆解抬头，目光定在她脸上，却什么都没说。

“我真的不行。”她重复，“我不是不能画，我是不想——画给他们选的东西。”

屋里沉默了许久，外面的风声都听得见。

苏荫坐下，从书包里拿出另一本私人草图本，封皮已经磨旧。

里面是她在非上课时间画的图：人群背影、教室空景、桌角灯光、半开的窗户、校门口下雨的水坑……

没人会注意这些角落，但她一笔一笔地画得很慢。

她轻轻抚过其中一页，说：

“我不是不喜欢画画。我只是很怕，一画就变成交差。”

那一瞬间，陆解没再说什么。

他只是合上自己的画板，声音很低地说：

“那我来画。”

苏荫抬头看他。

眼神没有感谢，也没有反驳，只有一点模糊的疲惫。

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：

“随便你。”

说的时候，看了他一眼，眼里像藏着没睡够的清醒。

那天之后，他们再没一起出现在画室。

晚自习后，苏荫常常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，书抱在怀里，像是临时的盔甲。

画笔夹在杂志页里，像是再也不会用到的东西。

陆解每天独自回画室，在空教室里画图。

他不再模仿她的风格，而是把那只风筝拆开，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拼回去。

他画了一张草图。

那是一只挂在天花板灯线上的风筝，纸破了，线断了，像刚结束一场失败的飞行。

画面远处站着一个模糊的背影，脸是空的，像是她——

也像是所有不想再飞一次的人。

他没有写标题，只在角落留了一行淡淡的铅笔字：

风是反方向的。

交稿前一天，他把画板递给老师。

“这是我们组的作品。”

老师皱了下眉，看着画板：“你这张图没写名字。”

他答：“我们都没想赢。”

老师叹了口气，还是收下了。

回宿舍的路上，他原本是打算直接绕开教学楼西侧的。

但走到走廊口，还是碰见了苏荫。

她抱着几本杂志走出来，外套松松地搭在肩上，头发垂着，像刚醒来那一刻，世界还没彻底清醒。

“你画完了？”她问。

“交上去了。”

“画了什么？”

他看了她一眼，答：

“风在反方向。”

苏荫站住，看了他一眼，又像是看懂了那句话。

她没笑出声，但嘴角好像动了一下。

“挺像我。”她说。

他没接话，只轻轻点了下头。

像是终于答应了她，又像是放过了他们两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