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下一组，姜世欢、莫艾、莫未准备入场。”

　　姜世欢听到自己的名字，神色没有丝毫变化，只是从角落里站起身，迈步走向模拟舱。身后莫艾和莫未紧随其后，三人组成的队伍在全班中显得格外安静。

　　这次模拟收容的目标，是一只E级异常【夜语手偶】。

　　资料显示该异常为精神影响类个体，外形为破损布偶，一旦有人直视其眼部，便会听见“自我毁灭”的耳语，在精神层面产生强烈恐惧和幻听。

　　虽然危险等级不高，但由于具备精神污染属性，收容失败率反而较高。

　　进入舱门后，模拟环境化为破旧玩具商店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塑料与布料老化的味道。

　　莫艾首先动手，指尖水气蒸腾。

　　他抬手一挥，空气中的水分像雾一样聚集、缠绕，化作一道厚重水壁，将异常封锁在角落，层层波纹将其活动空间压缩至不足一米。

　　莫未几乎在同时启动异能，呼啸的风雪从脚边卷起，冰霜沿着地面迅速蔓延，阻断了手偶的精神波动。

　　雪花冻结空气中残留的异动，形成一道隐形但强力的防线。

　　异常发出尖细的呢喃声，挣扎着想冲出控制，姜世欢站在后方，没动作，也没人注意她什么时候低声念了一句言灵。

　　只一瞬，【夜语手偶】的眼神暗了一分，像是突然感知被剥夺。

　　观战席有人轻声议论：“水系和风雪异能配合得这么好？”

　　“怎么没见过他们出过风头？”

　　“姜世欢没动静啊，她站在后头，是不打算动手吗？”

　　手偶被剥夺感知突然暴走，低语声急剧提升，幻象瞬间扭曲空气。

　　莫艾皱眉，水幕猛地下压，强制干扰其动作。

　　莫未一声轻呵，风刃横扫而出，直接将手偶斩翻在地。

　　几乎是同一时间，姜世欢小声发动异能，第二句言灵悄然落下，没有声响，没有波动，那道暴乱的精神冲击倏地停住。

　　莫艾趁机启动收容装置，水流卷动，将手偶困入核心。

　　莫未加固结界，冰雪冻结住所有缝隙。

　　收容完成的瞬间，全场屏息。

　　夜语手偶被稳稳封锁进收容器，挣扎声渐止。

　　【异常E-025收容成功，评分中——】

　　围观学生纷纷低声惊叹：“这就是从流放区出来的学生……太强了吧。”

　　“那叫莫艾的男生控水精度好高。”

　　“他弟弟也很厉害，风雪一出来我腿都快冻麻了。”

　　“姜世欢倒是……从头到尾没出手？”

　　阿布仂站在监控台后，视线落在场中站得略远、表情平静的姜世欢身上，眸光一深。

　　“不急着出风头，把主场让出来，是想让大家知道这对兄妹并不是谁的附属。很聪明，知道什么时候该藏，什么时候该退。”

　　莫未下了场，在一旁蹦蹦跳跳地整理装备，一头短发贴着耳根，校服扣子也没系好，看着倒像个没长开的少年。

　　几个还没上场的学生小声嘀咕：“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兄弟啊？难怪默契那么高呢。”

　　姜世欢闻言瞥了眼莫未，嘴角微微上挑，并未解释。

　　直到莫未摘下帽子跑过来：“他们在说什么？说我是男生吗？”

　　她嗓音软软的，语气里带着天然的可爱，哪还有半分男孩子的模样。

　　哥哥莫艾走过来，顺手把她滑落的帽子重新扣上，语气无奈。

　　“你自己剪和我一样的发型、穿我衣服，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，不被误会才怪。”

　　莫未嘿嘿一笑，摆摆手说：“那不是因为你帅嘛，而且这样比较好干活呀。”

　　一旁的学生听到对话，神情微妙了一瞬，才反应过来她原来是个女生，顿时有人忍不住低声感慨。

　　“这种反差也太可爱了吧。”

　　姜世欢没有出声，只是看了她一眼，眼里多了点笑意。

　　“E级异常收容模拟结束，下一个，F级异常收容模拟第一组准备。”

　　姜世欢他们的测试一结束，下一组人便被叫了进去。

　　紧张感还未散去，留在外面等候的学生纷纷绷紧了神经。

　　这一组刚进去没多久，模拟舱那边就传来几声急促的操作声，有人似乎在慌乱中喊叫。

　　隔着观察窗能看到那名学员被困在一片涂鸦状的规则结界中，精神指数飙升，险些触发强制中断，最后靠运气将异常压制，却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完成收容。

　　第二组里，有人试图强行控制异常，却被对方制造出的幻觉扰乱了判断，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。教官不得不介入，终止了模拟。那名学员面色苍白地走出舱门，额角挂着冷汗。

　　之后的几组情况也不尽相同。

　　有人成功，但过于依赖暴力手段，收容评价被评为“失控边缘”。

　　有人尝试与异常沟通，却在过程中失语，结果反被污染，只能中止。

　　也有一组中某人一言不发地完成任务，却连队友都没看懂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。

　　全班五十二人，所有模拟收容任务已全部结束。

　　训练室的灯光恢复，白得发冷，像是将整个空间清洗得无比空旷。空气中还残留着某些精神异常特有的气味，有种被烧蚀后的甜腻与焦糊。

　　学生们安静地站着或坐着，有人低头不语，有人背脊僵直地抿紧唇角，唯恐多出一丝动静。

　　台前，阿布仂站在那里，翻看记录板，一页页地划过任务编号与对应评价。他的面色毫无起伏，每念一个小组编号，便接上一段简洁而锋利的评价，像是手术刀划过伤处，不带一滴血，却让人清晰感到痛。

　　“第三组，策略杂乱，个人意识优先于团队，应判为失败。”

　　“第七组，异能使用超出规定阈值，过度依赖压制性能力，若异常升级，将无还手之力。”

　　“第二十二组……你们凭运气活了下来，但别指望运气一直站在你这边。”

　　他的评语不大声，也不咄咄逼人，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气氛中，令整个房间冷凝成一块铁板。

　　等到最后一页翻完，他看着这些面色发白、神情或忿或惧的学生，沉默了一会儿。

　　“……我知道，你们还只是学生。”

　　他将记录板缓缓扣在台面上，指尖摩挲着边角，像是抚过什么遥远又沉重的纹理。

　　“我曾经在别的学院任过职，那时候，我们始终觉得，收容官不该从最开始就被训练成牺牲品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克制，却透着某种压着回忆的钝痛，“教育是为了引导、塑造，而不是用死亡恐吓。他们是学生，我们爱他们，理解他们。哪怕面对异常，也希望他们先学会理解自我、相信他人，而不是时时刻刻想着怎么‘活下来’。”

　　他说着，目光失焦了一瞬，好像正穿过人群，望向某个根本不在场的地方。

　　“那一届，是我带的第一批学生。”他说，“五十九人，聪明、执着、认真……我至今记得他们的名字。”

　　“后来，一场任务。”他顿了顿，嗓音发紧，“异常突然转为区域性多源污染体，模糊归类，规则级污染叠加。当时一共调动了十几位正式收容官，我就在现场辅助后援。”

　　“我们原以为，能控制局面，可错得离谱。”

　　那一瞬，他的眼神沉下去，像是掉进某种无底的深渊：“我们从来没遇见过那样的事。那不是失控，那是崩塌，短短十五分钟，指挥中枢被打断、通联混乱、收容器无效化。”

　　“他们以为我们会去救他们。”他说，“可我自己都快被规则吞了。我看见他们冲我喊、看见他们被污染撕裂、听见有人拼命想启动自毁装置……”

　　他喉结动了一下，终于吐出一句：“……但我们谁都没能冲过去。”

　　“那一批学生——”阿布仂一字一顿，“无人生还。”

　　他站在那里，目光缓慢扫过众人，一如他刚才一遍遍复盘任务结果时那样冷静。但此刻他眼中没有判断，也没有命令。

　　“所以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些测试标准，这些高压评估，都是我一点点逼出来的。”

　　“我可以理解你们的不成熟，但我无法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牺牲。”

　　他没有再说更多。

　　只是重新拿起记录板，背对众人走向控制台。

　　仿佛那场往事的阴影还紧紧贴着他脚步，步步紧随，从未散去。

　　走廊尽头的灯光暗了几分，阿布仂的背影在夜色中拉得极长。他没有再看任何人，只一言不发地迈步离开，脚步沉稳却无声，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栋教学楼。

　　教室里陷入一阵不自然的安静。

　　季落轻声呼了口气，把脸埋进手臂里：“他是来吓人的吗……我差点以为我们今天回不去了。”

　　莫艾靠在窗边，侧头看着仍未熄灭的操场灯，像是早已知道一切。他声音不大，却准确地穿透了沉默：“那次的任务，是误判的C级异常。”

　　季落抬起头：“误判？怎么可能误判成那种地步？”

　　“实际危险度接近A级，”莫艾继续，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场天气，“那类异常是复合型，规则干扰加精神污染。现场的封锁失败，能量逸散波及了四个街区。”

　　“你怎么知道这些的？”郑冠玉皱眉，嗓音压得极低。

　　莫未坐在他身边，怯怯看了哥哥一眼，低声补充：“我们转学前，流放区有传过风声。那场事故被压了下去，说是燃气爆炸……其实，国家只封锁了三层信息。第四层是，对外申请西方同盟支援，派出二十位A级收容官，才勉强将其‘暂时收容’。”

　　空气变得沉重，连呼吸都像要被压住。

　　“那为什么……是学生上的场？”孟青云张了张嘴，嗓音有些颤，“A级？那不是连教官都……”

　　“当时异常出现了多点投影，规则交错，精神层次和现实时间出现错位，那十几个收容官连自身都难保，他们没法分心救人。”

　　“结果是，五十七人全数阵亡。”莫未接话，眼圈泛红，“只有那五位教官活下来，他们连尸体都没能带回来。”

　　她声音越说越低，最后一句仿佛随风散去。

　　没人再接话。

　　姜世欢站在角落，眼神沉沉落向黑板的方向，没有说话，也没有动。他只是听着，安静得像不属于这个时空。